驢子檸檬草

        事實上，我不太喜歡詢問別人的私事，除非是好朋友，所以，我也常常對於別人突如其來的詢問感到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的是，我不知到要如何解釋我的工作，一來別人可能只是隨意問問，我應該隨意答答就好，但我不知到要如何隨意。
『喔～我做電子業』
『恩！我在貿易公司』
『我在銀行上班』
『我……』

        那這麼推論下來，我應該說我『喔，我在XX院……』，但是我不想，因為我試過，而這樣通常收到的回應是『是喔，好厲害……』『哇！真的喔……』。很抱歉，這樣接下來我更不知到要怎麼反應，要說『喔～沒有啦！哪裡厲害？』還是『其實中研院沒什麼……』無論哪一種聽起來都很『假仙』，或著是說，有人就會有種妳彷彿一開始就想『炫耀』的心態。真是冤望阿～

        如果不說在中研院，那就更難解釋了。『生物科技』四個大自已經被媒體畫出一個太大太過驚人的餅了，說出來只會被自己恥笑，並且一樣被冠上驕傲的牌子。我可以理解中研院三個字對某些人的觀感，通常那三個字背後有種高不可攀的驕傲，但事實上踏近來像我們這樣的小助理都知道，那種辛酸血淚要不是為了將來的前途，不會有人這麼心甘情願一股腦兒的只往肚子裡面吞的。我曾經也對中研院有種憧憬，但事實證明那只是小朋友的迷幻想法，待妳逐漸進入這磨人的行業後，除非有其他地方解救妳帶妳遠走高飛，否則，妳只會連滾帶爬哭喪著臉，比跟老公離婚被情人甩了還來得落魄的離開這裡。（這聽起來很像某種行業……）

        幸好，我的許多親近的親戚或朋友大多很理性看待這個工作，並且也瞭解這工作的性質，那不過是研究生踏入Ph.D.生涯的前奏曲罷了。

        想繼續研究生生活其實需要一股強大的熱忱，否則妳很難會為了這個工作繼續留在這狹小的社交圈當中。這圈子有多小？套句小紅帽說的至理名言十字箴言『世界有夠小，對人要更好』就可窺知一二。今天是妳的同事，明天他就可能是妳的老闆，妳可以繼續像以前同事一樣對他沒大沒小，但要注意他屬下的感受與反應；今天妳想和妳的老闆分手時，千萬要做得漂漂亮亮事情交代清楚，最好還留給他一個月時間找人一個月時間交接，否則得罪了一個老闆不打緊，之後的十年他的屬下都會聽到他的碎碎唸，妳不但耳朵養了十幾年聲名也遠播了；要是你很不巧的得罪了一個大牌老闆，那你要找下一份工作都顯困難。這還不打緊，你要是壞名聲到處傳，背後竊竊私語的人就多了，將來多的是各種會議，碰到的機會比妳跟分手的情人在路上相遇的機率還高，發表論文，審核經費，甚至妳將來有幸當老闆了，妳學生的前途都可能因為妳二十年前得罪的老闆而失去幾個工作機會，甚至是妳的計畫經費。如果有一天，我決定不再為人類福祉著想，憤而退出時，妳會發現除了去街上賣雞排，別無選擇。『專家不過是訓練有素的狗』這句話悄悄的在我耳邊發酵。

        上禮拜，我按照慣例到Confocal Microscope Room照data，關在暗暗的房間裡，只有我的MP3隨身聽和另一個助理操作另一台機器，我們就這樣看了幾個小時的顯微鏡。當另一位操作者完成他的data並悄悄的離開時，整個confocal room裡面整剩下我，和我大聲鳴唱的MP3隨身聽。

        那一剎那間，我突然領會到什麼叫做象牙塔裡的悲哀。關在十幾度低溫的Confocal Room裡面，我有一種人生不該只是這樣的怒吼的衝動。

        所以，當妳發現你所有的工作成就只能與同領域的人分享的時候，妳就知道妳已經快與世隔絕了，這是很可怕的事情。在熙熙攘攘的城市中，人群與妳唯一的直接或間接關係，就只是讓妳活著而已？

        我想，或許下輩子吧！下輩子如果我還有幸成為『人類』的話，或許還有機會再來當個科學怪人一了前世未完成的心願吧！但這一世，就放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