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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格說起來,應該是中央精神病養成中心。

        在這邊,你看不到真正的精神病患者,所有已經發作的顯性患者都被送往醫院治療,留在這邊的通常都是尚未發病或尚未完全康復者,多半都像活火山或休火山一般,隨時有爆炸的危機。

        為了防止我打電腦打到一半就摔電腦進醫院,咱們先從病況最經的說起。

        曾經有個學妹問我,要怎樣才能進來這邊工作?我瞪大眼睛問她,你確定你知道我在哪邊工作嗎?這邊的人(修正,是”正常人”)想逃都來不及了,怎還會有人想跳入火坑?

        首先,你必須看看你自己有沒有符合某些條件,這些條件並不是你的學歷有多高托福考幾分,而是你的人格特質,例如你必須多少都有一點憂鬱症、強迫症、歇斯底里症、被害妄想症或是發育遲緩症。

        在這邊每個人做實驗總有自己的怪癖,如果還是菜鳥,千萬不要在沒有經過當事人同意前擅自借用任何東西,有時候並不是怕對方生氣,而是你可能會害到自己。大家都知道女人的嫉妒心很可怕,但事實上是只要是人的嫉妒心都很可怕。阿新是樓下的一個學長,每次配藥品都要配兩份;pipetteman用完一定鬆開連同另一份藥品一起鎖在抽屜裡;冰箱藥品隨時用paraffin封好瓶口並外加一根頭髮;細胞細菌酵母菌通通來個雙胞胎三胞胎,最好瓶口只寫編號不寫名字。每天作實驗像防賊,比FBI訓練更紮實,什麼保密防諜人人有責的口號條文都倒背如流,實驗稍有不順馬上換掉所有藥品試劑重新來過。他如果不是自己有病,就是別人有病,如果被害到連上廁所都會跑錯間,你可能要好好重新思考要不要裝一台針孔攝影機在你的座位附近。

        如果你想知道為什麼,到他實驗室做三個月你就會明白。誠然我也不敢保證我沒有精神疾病,看在別人眼裡我大概有一點輕微的強迫症。我做實驗一定戴手套穿實驗衣,碰過實驗用品的東西絕對不放在我辦公座位上,空手摸實驗用品絕對洗手,養菌一定放把火。無論夏天再怎麼熱手套再怎麼戴不上去還是絕不投降,70%的酒精隨時隨地拿來噴,坐上實驗椅子之前也要噴一噴,要是有人膽敢把冰桶一股腦兒的放在我的辦公桌子上我一定殺人滅口不忘記清潔血跡。主啊!我真的有強迫症,但絕對不及某實驗室的E小姐十分之一。E小姐不但實驗有潔癖,還很龜毛。每天上班下班前後都會用酒精擦拭桌面,養菌一定在無菌操作箱外加一把火,而且連同手部動作還有一定的「法定路線」進行,怎麼說呢?最簡單的說法是手絕對不”經過”培養皿上空,連同過過火的器皿、用具、消毒過的tip上空都必須保持淨空,比松山機場周邊法定建築物高度還嚴苛。實驗藥品標示清楚不打緊,還會標示得很漂亮。我曾經在她的「離心機平衡專用tube」前大為讚賞,這豈止是科學精神,簡直直逼藝術品階層。Tube容量總共1.5ml,她以每支裝有蒸餾水從0ul到1.5ml的體積排下來,每支間隔10ul,並且以彩色簽字筆標示得清楚又漂亮,整整齊齊安置在一個自製紙架上,而紙架安安穩穩的安置在實驗桌上方藥品架子前,並且黏貼在一個既不佔用藥品櫃空間又不突兀的位置,隨手拿取也不會魯莽的打翻它,最奇特的是他還在紙架上標示一個可按又清楚的牌子告訴大家若要用他實驗桌上的離心機或小烏龜(註),請務必遵照平衡原則取用balance。

        實驗室的囉唆女算是症狀比較輕微的被害妄想症患者,她其實只是在剛來三天懷疑有人討厭他,第四天就告訴我有人陷害她,第五天跟我說她知道那個陷害她的兇手是誰,並且在下一週開會前小心翼翼的叫我防人之心不可無。其實也不嚴重,只是兩週後她言之鑿鑿的說某同事偷看她的電腦畫面、翻她桌上的paper,甚至很大膽的偷走她下週要報告的paper。隔了一週她開始覺得實驗室好人沒幾個,大家都聯合起來對她下毒手,背地裡中傷她陷害她,只有我一直站在正義的一方捍衛著她的權力,開始不時跑來跟我道謝,說我心地善良又沒心機。咳咳!主啊~我要告解,我只是懶得理她而已。

        那到底是誰要陷害囉唆女呢?根據囉唆女官方發誓宣言中指出,師母是犯罪集團首腦。到底是何方神聖有這麼大的功力,從她穩坐師母寶座就可以觀之一二。師母是一位外表年齡比我多大約2/3(女人的年齡不方便透露太多),但心智年齡小我一半的「女孩」。當她心情好的時候很喜歡跟人分享,分享的內容多半都是他是如何照顧女兒的、又如何擔心女兒一個人從台北遠赴交大唸書沒人照顧,要幫她運送棉被檯燈臉盆洗髮精;或是昨天韓劇日劇演到哪邊播到哪一集,今天就要大結局;又或是過年蔬菜水果要漲價,等等要去哪邊囤積糧食。心情不好的時候,可能會開始嫌棄那個白痴又把藥品拿走、佔用她跑電泳的時間、冰箱結霜沒人清理、marker就快用完怎麼沒有人訂購、某甲為什麼要用這個antibody,是不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祕密?族繁不及備戰,大大小小的事情到他眼裡都變成不順眼不討喜。囉唆女負氣求去的那一天師母跟老闆大吵一架,氣憤的跟我們抱怨他最期待的題目為什麼不是交接給她?某天早晨把窗台的盆栽通通殺入垃圾桶,眼睛紅紅的像是大哭了一場。如果你說師母是首腦,恐怕還太看得起她了。不過是小女孩的吵吵鬧鬧,讓她做實驗給她拍拍手其實一切就可以搞定。 

註:
什麼是小烏龜?所謂小烏龜,就是簡易的桌上型離心機。實驗用的小管子(tube)常常需要搖動等等,會讓液體噴濺在管壁上,所以這時候就需要離心機的幫助了。但如果你只是要把管壁上的水珠離到管底,每次都用離心機實在很大費功夫,因為你要等離心機起步、到達某一轉速然後再等他慢慢停止,很麻煩。這時候用一台簡易的離心機就很方便,只要幾秒鐘,他也不管你幾轉,反正就是幫你把液體甩到管子底部就對了。這種離心機一次可以放大約六隻管子,蓋子蓋下來很像一隻烏龜,所以叫做小烏龜。講這麼多就只是要說,這種小烏龜不值錢的,只要會動就可以用,我桌上的小烏龜堪稱完整,實驗室裡面的小烏龜沒殼的多的是。所以不要問我有沒有用正確體積的balance,我有時候一懶連balance都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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